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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 王 梦
更新时间: 2024-04-27 02:13:46

狼 王 梦

狼 王 梦

全世界的狼都有一个共同的习性:在严寒的冬天集合成群,平时则单身独处。眼下正是桃红柳绿的春天,在中国西南部的日曲卡雪山的狼群,正化整为零,散落在雪山脚下浩翰的尕玛儿草原上。

在草原东北端一个臭水塘边,有块扇形岩石,岩石背后从中午起就卧着一匹名叫紫岚的母狼。它快要分娩,正沉浸在一种即将做母亲的幸福和神秘感中。它渴望能在这儿捕猎到前来饮水的小动物。自从它怀孕以后,身子一天天变得沉重,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追捕猎物了。饥肠辘辘的紫岚想念它死去的伴侣大公狼黑桑。要是它还活着该有多好。黑桑很体贴它,在它分娩的时刻,一定会忠实地守护着它。唉,可惜啊!紫岚悲哀地叹息一声。

天渐渐黑了,紫岚仍是一无所获,它不得不拖着疲沓的身子,回到自己栖身的石洞去。

躺在洞里,它无法入睡,强烈的饥饿感折磨着它。要是仅仅为了自己,它还能忍受。但腹中的小狼崽也饿得一阵阵躁动。紫岚心疼极了。它用前爪摸摸自己的乳房,干瘪瘪的,这样下去,它怎么能哺养好自己的宝贝呢?它还要继承大公狼黑桑的遗志,把小狼崽培养成地位显赫的狼王。黑桑为了当狼王,苦心磨炼了两年。可惜它死于非命。它死未瞑目。紫岚已经决定,无论今后道路多么坎坷,也一定要实现黑桑的狼王梦。

小狼崽在腹中剧烈地躁动,紫岚感觉到离分娩不远了,它多么渴望能逮到一头马鹿,痛饮一顿,让干瘪的乳房丰满起来,让自己有足够的体力把小宝贝平安地生下来。突然,她的脑子一亮,它要挺而走险,去郎帕察的养鹿场拖一头马鹿来充饥。

拖一头马鹿谈何容易!养鹿场有持枪的猎手严密看守,还有一条和狼差不多凶猛的大白狗防卫,一般狼是不敢轻易去的。可是,一种强烈的母爱,一种要培育新狼王的理想,一种无法抑制的饥饿感激励着它去冒险。

凭着它的智慧,紫岚冒险成功了。它叼到一头鹿仔向石洞奔跑。跑了一阵,它累得气喘吁吁,鹿仔也剩下最后一口气。紫岚决定就地喝干鹿血。它停下来,麻利地咬断鹿仔的喉管,顿时一股滚烫的血液使它感到无比惬意,干瘪的乳房似乎立刻丰满起来,它拼命地吸吮着。突然,前方黑黝黝的草丛里蹿出一条大白狗。紫岚一惊。它没想到养鹿场的大白狗会一路嗅着气味跟踪而来,远处还传来猎人的吆喝声。紫岚赶紧重新叼起鹿仔,扭头奔逃。大白狗紧随其后。

紫岚撒开四蹄一路狂奔,快到石洞时,它忽然一转身,拐进了古河道。

它不想让大白狗发现自己将要分娩的石洞。紫岚跑啊跑啊,最后累得精疲力尽。它停下来,准备和讨厌的大白狗拼杀。它们互相厮咬了一个回合后,大白狗显然不是紫岚的对手,但紫岚毕竟快要临产了,行动不很方便,大白狗只有以死相拼了,它汪汪狂叫,期待着主人来增援。

紫岚不顾一切地扑向大白狗,尖尖的狼嘴使劲朝大白狗的喉管伸去,大白狗绝望地反抗着,它两条后腿在紫岚腹部猛蹬一下,恰恰蹬在紫岚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紫岚像被高压电流击中似的一阵的疼,浑身痉挛,惨嚎一声从大白狗身上翻落下来,在地上打滚。

大白狗懵懵懂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它还以为狡猾的狼又在用什么诡计呢。它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后退几步,盯着紫岚。

紫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它忍住剧疼蹲在砂砾上,竭力撑直前肢,挺起胸脯,狼眼大睁。它的小狼崽不早不晚,恰在此时出生了!紫岚忍住剧疼,把小狼崽藏在腹下,装出凶狠的样子,朝紧张的大白狗威风凛凛地大嚎一声——“欧”,吓得大白狗夹着尾巴逃走了。

紫岚刚生完五只小狼崽,古河道上狂风骤起,电闪雷鸣。小狼崽还没有能力抵抗这暴风雨,紫岚必须把它们叼回洞去。它一次只能叼走一只。它顾不得其余狼崽的惊慌尖叫,叼起一只没命地向石洞跑。它来不及喘气,又接着跑回来叼第二只。当它叼第三只狼崽时,山雨劈头盖脑降下来。它顾不得自己身上流血的伤口,像接力赛似的,在雨中来回奔跑,又叼回一只狼崽。

当它叼最后一只狼崽时,古河道里响起山洪暴发的轰鸣声。洪水把紫岚冲进河里,它拼命地挣扎,好不容易爬上岸。当它累瘫在石洞洞口前,才发现最后一只小狼崽已经死了。紫岚十分伤心,它想,还剩下的四只狼崽中,谁能成为未来的狼王呢?

四只狼崽三公一母,我们姑且一一给它们起个名字,以便识别。长子一身黑毛,称它黑仔;次子毛色有蓝有黑,叫它蓝魂儿;最小的公狼崽毛色一半是黑色,一半是褐黄色,称它双毛儿,唯一的一只母狼崽长得一身紫毛,就叫它媚媚。

紫岚最偏爱黑仔,因为它长得最像黑桑,黑仔长大一定会像黑桑那样健壮、勇敢、聪明的。紫岚把全部的母爱倾注在黑仔身上,它要把黑仔培养成新狼王。每次哺乳,它总是先让黑仔吃饱,然后才轮到蓝魂儿、双毛和媚媚。

双毛和媚媚似乎已习惯了母亲的偏心。但蓝魂儿却有股桀骜不驯的劲头。每当它看到黑仔优先独享母乳时,脸上便露出极端嫉恨的表情。要不是紫岚一门心思想把黑仔培育成“超狼”,它会欣赏蓝魂儿的叛逆性格的。野心勃勃才是狼的本色。但为了黑仔能当狼王,它只能用严厉的眼神来束缚和扼伤蓝魂儿狼的天性。

这天,黑仔和蓝魂儿终于暴发了冲突。当紫岚从草原上逮回一只草兔时,四只小狼崽饿急了,一起朝它扑去。按惯例,黑仔先吸奶,其余的等在一边。

但是,当黑仔刚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神态钻到紫岚怀里,蓝魂儿怒叫一声猛扑过来,一下把黑仔撞倒,张口叼住丰满的乳房。

紫岚犹豫了,它不知该不该把蓝魂儿蹬开,就在这时,黑仔从地上爬起来,困惑地看着正在吸奶的蓝魂儿,突然明白了,是蓝魂儿侵犯了它的特权,困惑的眼光立刻变得凶狠起来。它仰天长嗥一声,那嗥声混合着悲愤、激动和嗜血的野性。它伸开稚嫩的狼爪扑向蓝魂儿,它打败了蓝魂儿。

紫岚心里一阵欣喜,它从黑仔身上看到黑桑顽强的斗志。太好了,黑仔!

今天你能从蓝魂儿嘴里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乳汁,明天你就能从狼王洛戛手里夺取王位!

狼崽们断奶了。

黑仔在紫岚的精心哺育下,才半岁多就长得健壮结实,足足比蓝魂儿、双毛和媚媚高出半个肩胛,乍一看,像匹半大的公狼。而且黑仔的胆魄也是超群的。它敢于在紫岚外出猎食时,独自到山林闯荡。尽管黑仔还太小,紫岚不放心它独自外出,但一想到日后黑仔能成狼王,它心里就很兴奋。每次外出,它都观察好四周,看看有没有虎、豹、野猪等猛兽的踪迹。石洞很隐蔽,也很安全,它这才放心。但它忽视了来自天空的威胁。

厄运从天而降。

一只空中霸王大金雕趁它外出时,叼走了正在草地上玩耍的黑仔。可惜黑仔的狼牙还没有长硬,顷刻间便葬身雕腹。

当紫岚发现草地上残留的凌乱雕毛和斑斑狼血时,母亲的心破碎了,它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上天空向仇敌报仇。

黑仔死了,紫岚只好用蓝魂儿来顶替它实现狼王梦。

秋天过去了,寒风又吹过日曲卡雪山。蛇、熊等动物冬眠了,鹿群和羊群也躲藏起来,狼觅食越来越困难了。为了生存,散居在草原四周的野狼又集合起来,形成一个强大的狼群,以应付寒冬。

紫岚带着蓝魂儿、双毛和媚媚赶到狼群聚集的地点。狼王洛戛正神气地主持认亲仪式。洛戛和它的忠实助手大公狼古古让十几只狼崽依次来嗅闻自己的体味。轮到蓝魂儿时,洛戛的眼里闪过一道凶光。它仿佛在蓝魂儿身上看到了黑桑的影子。它没像对待其它狼崽那样舔蓝魂儿的额头,而是举起前爪粗暴地将它推开。黑桑曾经是洛戛的强有力的竞争者,它恨黑桑的后代。

狼群中最活跃的是幼狼,它们快活地生活在大家庭里,在抢食物时彼此互相厮咬。有一次,蓝魂儿和一匹比它大的小公狼黄犊争抢一只牛腰,蓝魂儿打不过比它高大的黄犊,求救的眼光投向紫岚。紫岚并不理会,它要让蓝魂儿懂得弱肉强食的原则。

蓝魂儿没有吃到牛腰,心中十分委屈,但它把怒火藏在心里。第二天下午,它又和黄犊为争半块羊胎厮咬起来。蓝魂儿凶狠地扑向黄犊。强壮的黄犊一口咬下蓝魂儿脊背上的一块肉,狼毛飞旋,狼血漫流。蓝魂儿毫不示弱,它忍住痛,反身咬下黄犊的尾巴,“咔嚓”一声,黄犊又咬掉蓝魂儿的右耳朵。蓝魂儿满脸流血,神情极其可怕,但它决不罢休,仍向黄犊龇牙咧嘴冲过来。黄犊害怕了,转身落荒而逃。

蓝魂儿得意地吞下半块羊胎。紫岚很满意它的行动,又奖给它半条羊腿。

大雪一场接着一场,日曲卡雪山白雪皑皑。食物越来越少,生存越来越艰难。但蓝魂儿却在饥寒交迫中愈长愈大。它全身狼毛稠密闪亮,身体发育得格外强壮,一双贪婪的眼睛里闪着凶残的冷光,它的个头差不多高及成年大公狼的眉际了。要不是它少了一只右耳朵,可算是完美无缺了。

狼群猎食时,蓝魂儿开始不要命地冲在最前面。有一次,饿极了的狼群去袭击冬眠的黑熊,蓝魂儿冒着危险,冲进熊洞,对准熊的鼻子狠狠一口。

狗熊惊醒了,愤怒地咆哮起来,蓝魂儿把熊引出洞,狼群一起进攻,大狗熊终于败在狼群手下。狼群欢呼着胜利,大口撕咬着猎物。蓝魂儿的超群胆量赢得了众狼的尊敬,连狼王洛戛也不得不对这条半大公狼刮目相看。紫岚更是高兴。实现狼王梦已经为时不远了。

然而,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蓝魂儿在狩猎中不幸踩上了猎人埋藏的猎夹。它拼命地用爪子抓刨夹在腰间的铁夹子,然而无济于事。蓝魂儿发出凄厉的嗥叫。紫岚不顾一切地扑到铁夹上,用狼牙狠狠地咬,最后,两只牙齿咬断了,嘴里鲜血直流,但仍不住嘴地啃咬铁夹子。眼看着猎人就要从山谷那边过来了,紫岚不愿蓝魂儿死在猎人的枪口下,它狠狠心一口咬断蓝魂儿的喉管,又拼命咬断它的腰肢,然后无比悲哀地拖着断成两段的蓝魂儿的尸体,踉踉跄跄地逃回深山。

现在,只能轮到最后一只公狼双毛来实现黑桑的梦想了。

当紫岚把视线集中到双毛身上时,不由得一阵伤感。双毛从小营养不良,长得过于瘦弱,但最难容忍的是,它性格温驯,从来不跟别的狼抗争,那怕别的狼咬了它一口,它也默默忍受,没有一点狼的气质。双毛总是逆来顺受,因为长期不受重视,养成了它十足的奴性。

紫岚看到双毛体格单薄和性格温顺的双重缺陷,决定重新塑造双毛。

春天来了,紫岚又带着双毛、媚媚开始单独生活。它给双毛吃最好的食物,教它厮咬格斗的种种技巧。经过半年时间的精心驯养,双毛长得壮实些了,捕食技艺也越来越好了。双毛长成了一匹挺帅气的大公狼。紫岚以为过去在双毛身上显露出来的身体和精神上的缺陷该消失了,该让双毛到狼群中显显身手了。

到了冬天,散居的狼群又聚集到了一起。紫岚很快发现自己大半年的心血白费了。双毛身上的精神缺陷根本就没消失。

虽然它已长成一条健壮的公狼,但遇到同龄公狼,仍然卑怯地龟缩在一边。对狼王洛戛更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奴才样。紫岚好几次在它屁股上又撕又咬,但双毛似乎已甘心情愿做一匹狼群中地位最低下的平庸草狼,拣食吃剩的肉末骨碴,以此度日。

好一个窝囊废!

要是紫岚现在膝下还有另一匹狼儿,它一定会放弃双毛的。但它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再一次重新努力。媚媚是匹母狼,不能争夺狼王宝座。只有双毛才有资格争夺狼王之位。它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和力气,把双毛扭曲的狼心纠正过来,以实现它的狼王梦。

整整一个漫长的冬天,紫岚全副身心都投入到重新塑造双毛狼性的工程中。它一会儿用温柔的母爱和热情的鼓励;一会儿用饥饿胁迫或殴打威逼它。

软硬兼施,恩威并用。然而这套教育方法用在双毛身上却没有起什么作用。

双毛虽然很自卑,但智商并不低,它也晓得紫岚想让它出类拔萃,成为威风凛凛的狼王。但从小受冷遇,早已养成它根深蒂固的自卑心理。它总觉得自己是弱者,它怎么也没有勇气和同龄公狼争斗,更谈不上和狼王洛戛争夺王位。难道双毛真朽木不可雕了?不,紫岚不甘心,它设计出一套崭新的教育手段,一定要把双毛的精神缺陷彻底扫除。

狼群解散,紫岚带着双毛、媚媚回到石洞。从此,紫岚把自己那种母狼的爱深深埋在心底,它联合媚媚,把自己扮演成一个脾气暴戾的狼王,使双毛在家庭似的小狼群里处于受奴役的地位。

紫岚想方设法地用暴力折磨双毛,双毛的眼角常常沁出委屈的泪。到了夏天,竟瘦得皮包骨头。双毛的忍耐力和承受力达到了极点。

紫岚耐心地期待着。

终于,在盛夏的一个中午,干渴的双毛为了和紫岚、媚媚争喝一口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双毛身上的奴性崩溃了,爆发出全部的狼性,它看着母亲和媚媚痛快地喝完水,轮到自己喝时,它俩却用尾巴将水潭里的水搅浑。它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虐待它。它长期被压抑的嗜血本性暴发了。

它嚎叫一声,冲向紫岚,两只强有力的狼爪猛地扑来,“咔嚓”一声,紫岚的腿骨被折断。媚媚吓得掉头就跑。双毛瞪着凶恶的眼睛,望望呻吟的紫岚,又望望乖乖躲在一边的媚媚,威严地嗥叫了一声。

紫岚疼得钻心。但它悲喜交加。啊,果然,双毛按自己预想的那样,产生了质的突变。

接着,紫岚为了恢复巩固双毛的强者心理,又采取了第二步骤。在家里,它和媚媚的地位和双毛翻了个。双毛成为统治者,让它威风凛凛地享受狼王特权。

双毛尝到了甜头,越发凶狠威严了。又经过半个夏天和一个秋天的精心培育,双毛被诱发出来的狼王心态逐渐强化,最后定型了。为此,紫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它不但跛了一条腿,而且身子也明显地消瘦了。它,提前衰老了,它作出了作为母亲的最大牺牲。

深秋,狼群又按自然规律集合起来,双毛已成为一匹体格和胆魄都高度成熟的野心勃勃的大公狼。它在家里发号施令,现在回到狼群却要受狼王洛戛的统治。它无法忍受了。

紫岚先用计离间洛戛和它的盟友大公狼古古的亲密关系。洛戛和古古为争夺母狼莎莎恶斗了一场,洛戛咬死了强壮的古古,但它也消耗了大量体力。

就在这时,双毛适时地向洛戛发起挑战。双毛气势凶猛。洛戛一开始就显得力不从心,它扑击的速度有点迟缓,狼爪撕扯也缺乏力度。双毛扑击如闪电,不一会儿,就咬下洛戛背上的一块肉。伤痛刺激了洛戛。它拼命反扑。

双毛并没有因对手反扑而畏缩。它年轻气盛,越斗越勇,再次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扑向洛戛的喉管、眼窝和腹部。在双毛凌厉的攻势下,洛戛渐渐力弱气衰。

大局已定,围观的狼群望着血腥的场面激动地嚎叫起来。紫岚为双毛大声叫好,它知道,只要双毛乘胜进击,一定能咬断洛戛的喉管,夺取宝贵的王位。黑桑的遗愿就要实现了!

好样的!双毛又一个扑击,把洛戛撞出两丈多远。洛戛气喘吁吁地想爬起来,双毛威风凛凛狂嗥一声,又屈起后腿,大张狼嘴,瞄准洛戛的喉管扑过去。

洛戛明白自己正处在灭顶之灾的瞬间。它眼里掠过一道绝望的光。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洛戛不甘丢失狼王身份,不甘败在这个无名小辈手中,强烈的求生欲和多年狼王地位养成的傲慢气势,使它一声低沉而厚重的长嚎在草地上爆响。双毛已经跃起的前肢突然变软了,它像一只吹足了气的皮球,忽然被针戳破似的瘪了气。它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卑贱和萎缩神情。洛戛那声异乎寻常的嗥叫勾起了双毛的自卑感,它又旧病复发了。

紫岚再急也没有用了。

洛戛不愧是匹经验丰富的老狼王。它看到双毛神态突变,转身想逃。它猛地跳起来,一口咬住双毛的臀部,猛力一撕,血肉喷洒在草地上,只听双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嗥。

群狼得到狼王的信号,一起拥上来,可怜的双毛来不及发出一声诅咒,便魂归西天了。

紫岚伤心得几乎要昏了过去。它知道,与其说双毛死在洛戛爪下,不如说是死在它自己的自卑感下。

紫岚彻底绝望了。它在极端的孤独和痛苦中,熬过了漫长的冬天。

又一个春天来了。紫岚发现媚媚跟自己越来越疏远,紫岚常常独自待在冷冷清清的石洞里,媚媚理也不理它。最近几天,媚媚的情绪显得特别反常,一会儿兴奋得蹦蹦跳跳,一会又呆呆地盯着天空发愣。紫岚看得出,媚媚在恋爱了。突然,早已破灭的一线希望又闪现在紫岚脑中。媚媚是匹母狼,无法争夺王位。但媚媚可以生崽,黑桑和紫岚的优秀血统可以传给媚媚的后代,让孙子当狼王也好啊!问题是媚媚要找什么样的配偶呢?紫岚心急如焚。媚媚从不让它过问自己的事,紫岚只好悄悄跟踪媚媚。

紫岚在暗中发现,媚媚的配偶是匹瘦弱难看的独眼公狼,名叫吊吊,更糟糕的是吊吊很没出息,胆小怕事。媚媚怎么能嫁给这种平庸的草狼呢!紫岚大怒,它想方设法阻止媚媚和吊吊往来,用母狼的威严限制媚媚的自由。

但媚媚不吃它这一套,差一点要和吊吊私奔。万般无奈的紫岚,终于下了决心,除掉了吊吊。

吊吊死后,媚媚伤心欲绝,它用绝食以示抗议。紫岚便百般体贴爱护媚媚,给它爱抚、给它捕食。紫岚不愿媚媚死去,它苦苦挽救媚媚,终于,媚媚冷静地接受了现实,它开始进食,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但她对紫岚的态度比以前更冷淡了。

终于同一匹英武的大公狼结合了。石洞成了它们的家,紫岚被赶了出去。它四处流浪,饱尝了一匹孤独的无家可归的老母狼所能得到的全部辛酸。两个月过去了,紫岚变得又老又丑,行动也很笨拙,成了可怜的乞讨者。

它常常孤独地走在寒冷的黑夜里,思念大公狼黑桑,思念它死去的三个狼子。

遗憾的是,它没能实现黑桑临终前的嘱托。为了实现狼王梦,它失去了三个狼子,现在唯一的亲人媚媚又抛弃了它。它惆怅、痛苦、惭愧。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它克制不住老死前再见一次媚媚的强烈愿望,也许黑桑——紫岚家族的后代就要出生了,它多么想去亲亲可爱的外孙啊。

紫岚向石洞走去。刚靠近洞口,洞里就传来媚媚愤怒的嗥叫。媚媚以为来了陌生的狼。紫岚慢慢把头探进洞。洞里的媚媚也认出了紫岚。它以为紫岚又要来加害自己,它挺着鼓鼓囊囊的肚子,向紫岚扑来。紫岚发出凄惋的哀叫,仍一步一步向媚媚走去。它想消除误会。但媚媚不相信它,依然拖着沉重的身子扑到它身上,狠狠地咬了它一口。紫岚疼得在地上打滚,但它不敢反抗,它怕伤着媚媚肚子里的狼孙,它忍住伤痛,转身逃命。

疲惫不堪的紫岚口吐白沫,瘫倒在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一股猛烈的气浪把它从昏睡中惊醒。它睁眼一看,天空中盘旋着一只大金雕,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它。金雕以为地下倒着一匹老死的狼,想飞下来捡便宜。紫岚满腔怨愤,它一声嚎叫,吓得金雕偏仄翅膀,向高空飞去。金雕虽然天性凶狂,但它还不敢主动袭击一匹成年狼。

这时,石洞那边传来媚媚的嚎叫,媚媚分娩了!紫岚一阵激动,它终于听到这种神奇的声音了。它拾头仰天长啸,倾吐内心欣喜。忽然间,天空中飞翔的金雕也被媚媚的嗥叫声吸引。它一定想起过去吞食黑仔的美味了。它盘旋在石洞上空,显出捕食前的兴奋。

紫岚想起黑仔的死,它不能让悲剧重演。为了狼孙的安全,它决定用生命的残余力量和金雕进行殊死的搏斗。

紫岚无法飞上天空,它只能设法把金雕从天上骗下来,这将是一场体力与智力的较量。

紫岚知道,自己必须装出一副垂死衰老的样子,来吸引老雕的视线。于是,它跛起一条腿,趔趔趄趄地在草原上行走。它相信,它的这副模样,一定会激起金雕贪婪的食欲。

果然,天空出现了金雕的黑影,狡猾的老雕不紧不慢地盘旋着,紫岚口干舌燥,但它必须继续表演,它口吐白沫,倒在草地上。

老雕突然收敛翅膀,向紫岚冲下来。是时候了,紫岚憋足劲,准备用狼牙对付老雕的脖颈。但是,它毕竟老了,长时间和老雕周旋,已经耗费了它大部分力气,它想奋力跳起,但已来不及了!老雕的铁爪一下就插进它的肋骨。一阵钻心的剧痛,紫岚发出一声惨嗥,老雕巨大的翅膀煽起一股飓风,紫岚被拎上了天空。

紫岚拼命用狼爪撕抓,它狂嗥着、挣扎着,但不一会,它昏了过去..

高空又湿又冷的气流将它刮醒了。它睁开眼,尕玛儿草原在身下像一块绿色的地毯。老雕正拎着它在高空飞行。

紫岚明白,自己已身陷绝境。它被吊在空中,犀利的爪牙毫无用处。紫岚非常伤心,难道它就这样被老雕吃掉?它的可爱的狼孙也会成为金雕的美餐。不,狼是草原的精英,是野性的化身,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它要用最后一口气和老雕拼搏,为自己、也为狼孙。

老雕向雕巢飞去。离雕巢越来越近了,老雕准备着陆。紫岚奋力地侧转身体,想抓住老雕的胸脯。老雕发现紫岚从晕死中苏醒了,它啸叫一声,俯下头来,用坚硬的嘴壳猛啄紫岚的眼睛。紫岚趁势将两条前腿勾住老雕的脖子,另一条后腿也勾住老雕的脊背。虽然它的一只眼珠被老雕啄出来了,鲜血直流,疼得它浑身抽搐,但它仍以超凡的毅力忍受着,依然用两腿紧紧地勾住老雕。

老雕挣扎着,它想摆脱紫岚的纠缠。它的翅膀沉重地煽动着,身体在空中摇晃起来,最终失去了平衡。

任凭老雕怎样折腾,紫岚绝不放松,它紧紧地缠住老雕,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老雕终于受不了比它体重重两倍的狼的纠缠,它耗尽体力,再也煽动不了一对沉重的翅膀,一头向下栽去。

“砰”的一声巨响,紫岚紧抱着老雕坠落下来,紫岚的脊背先落地,砸在尖尖的岩石角上。所有的肋骨都折断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但四条腿仍紧紧地缠住老雕。

老雕也摔死了,它那双金色的翅膀僵直地伸向天空,犹如一块金色的墓碑。

这时,山麓中的石洞里,媚媚的五只狼崽呱呱落地了。也许它们中的一只,会成为未来的狼王。

(李 清)

在捕象的陷阱里

傣族老猎手波岩桑闯荡山林四十多年,打死过老虎、豹子、野猪、马鹿,还打过一头大象。他有一手绝活,就是善于打马鹿,回回狩猎,马鹿都逃不过他的手心,因此别人都称他是“马鹿克星”。然而,这位“马鹿克星”却卖掉猎枪,当了养鹿场的职工。他把一百多头马鹿养得膘肥体壮,成了远近闻名的劳动模范。

要问波岩桑为什么会从“马鹿克星”变成养鹿能手的?这里面还有一个神奇的故事呢!

五年前,波岩桑进山狩猎,他在山谷里的一个臭水塘边发现了一头金色的母马鹿。母鹿肚子滚圆,里面有个小生命在蠕动。洛岩桑一见就动心了。

他想杀了这头母鹿,然后取出鹿胎,熬成鹿胎胶,这样可以赚一大笔钱呢。

鹿胎胶是名贵的补药。那时,波岩桑家里正借钱盖房,他多么需要钱!虽然他明知道马鹿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不准猎杀,但为了钱,他不顾一切地把猎枪对准了母鹿。

母鹿的嗅觉和听觉十分灵敏,它闻到了人的气味和铁的气味。它正想逃走,“勾嗒”一声,猎枪扳机一响,母鹿愣住了。可惜,波岩桑并没有打中母鹿,火药受潮,猎枪并没有打响。母鹿愣了一下,赶紧向前逃去。波岩桑想重新装火药已来不及了。他急了,呼地一下把铜炮枪砸向母鹿,母鹿惨叫一声,右腿被砸伤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波岩桑扑上去想活捉它。

母鹿竟顽强地站起来,拖着伤腿,一步一颤地向森林奔跑。波岩桑顾不上捡火药枪,紧紧追上去。

当追到一块草地上时,波岩桑纵身一跳,扑上了母鹿的背,母鹿惊叫一声,拼足力气向前一跃,突然,“轰”的一声,洛岩桑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肋骨撞在坚硬的石头上,疼得他差点晕过去。他抬头一看,糟糕!该死的母鹿竟带着他一起跌进了捕象的陷阱里。

波岩桑自己也在山里挖过陷阱,捕到一头活象。这种陷阱有一丈多深,大象掉进来是很难爬出去的。今天猎手波岩桑自己也跌进陷饼里。他又羞又恼,忍住剧疼,挣扎着坐起来,恨不得将母鹿撕碎。母鹿跌得也很重,两条腿皮开肉绽,它疼得正索索发抖。

波岩桑仰头四面打量着陷阱,看能不能爬出去。他扭头一看,忽然全身一阵颤抖。天哪!母鹿背后的草叶间正卧着一头云豹!这头云豹又老又丑,饿得曲蜷成一团,它掉进陷阱里起码有三、四天了。当它看见母鹿和波岩桑后,干枯的双眼立刻放出凶恶、贪婪的光芒,它抖抖瘦骨鳞峋的身体,站了起来。波岩桑赶紧去摸腰里的匕首。不好!匕首不见了!准是在追扑母鹿时掉进草丛了。就在他惊慌不定时,豹子已不慌不忙地走过来了。

波岩桑无处藏身,他想逃,可洞太深,爬不上去。豹子睨视了波岩桑和母鹿一眼,决定先吃母鹿。母鹿吓得嗷嗷乱叫,朝波岩桑逃来。波岩桑本能地后退一步,母鹿突然扑通一声,趴在他面前,泪眼汪汪地哀叫着。

波岩桑震惊了。他和豹子,都是母鹿的死敌,可在豹子面前,通人性的母鹿竟会趴倒在猎手面前求生!波岩桑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对弱小动物的同情之心。铁石心肠的猎人大声对母鹿说:“别怕,有我呢!”母鹿好像听懂了他的话,跪着爬到他身后。

豹子恶狠狠地瞪了波岩桑一眼,张牙舞爪向他扑来,波岩桑横下一条心,为了保护母鹿,更为了保护自己,他不能等豹子吃饱了母鹿后再来吃掉他,他要趁它饥饿乏力时,和它拼个死活!

豹子大吼一声,想让波岩桑让开。波岩桑一动不动地挡在母鹿前。豹子跳起来扑向他,两只豹爪压在他肩上,恶狠狠张开嘴,波岩桑腾出双手死死掐住豹子的脖子。

豹子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四只豹爪在波岩桑身上乱抓,波岩桑忍住剧痛,和豹子扭打在一起。他想把豹子压倒在地。可惜他老了,刚才追母鹿,跌入陷饼,已耗尽了力气,现在又受了伤,渐渐地,他力气不支,终于被这只衰老瘦弱的饿豹打翻在地。眼看尖利的豹牙就要触到他的喉结,就在这时,突然豹子皱着鼻子嗷嗷急叫,母鹿爬上豹背,在豹皮上使劲啃咬。善良的母鹿在帮助波岩桑呢。

豹子放开波岩桑,想甩掉背上的母鹿,波岩桑趋势爬起来,重新按住豹头,紧紧掐住它的脖子。豹子四爪乱舞,狂叫怒吼,爪子狠狠地撕扯波岩桑的胸口,鲜血一滴一滴渗出来。这时,母鹿一口咬住豹子的爪子,任凭豹子挣扎,母鹿死死地咬住不放。这时,波岩桑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紧掐豹脖子,渐渐地,豹子瘫软了,两眼翻白,嘴角抽搐,吐着白沫,死了。

波岩桑累得躺在地上,他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放心地拍拍母鹿说:“朋友,松口吧,豹子死了!”

母鹿抬起恐惧的眼光,松了口。由于用力猛,加上豹子挣扎,它的牙齿断了四颗,嘴唇也裂开了,鲜血直流。聪明的母鹿为了救猎人,用吃草的牙齿撕咬豹子。波岩桑感激地拍着母鹿的头说:“别怕,我们是共患难的朋友了,我若是能活下去,再也不伤害你们了。”

母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安静地蹲在地上,舔着脚上的伤口。波岩桑全身也伤痕累累,疼痛难忍。他发誓逃出陷阱以后一定要为母鹿治好伤,把它放归山林。

可是怎么出去呢?波岩桑用手指在陷阱的土壁上抠洞,希望能抠出台阶,但坚硬的山土把他的手指磨烂了也没抠出个小洞。波岩桑发现土壁东面有棵三叶草藤,他跌跌撞撞跑过去,踮起脚尖试了试,唉,还差一米多高才能够得着。波岩桑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也许,陷阱的主人要十天半月才来看一次,这样,他只能呆在陷阱里等死了。

陷阱里没有吃的,饥饿的母鹿嚼光了铺在洞里的几蓬茅草,昏倒在角落里,哀哀呻吟。波岩桑也饿得口吐黄水。他们在陷阱里呆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黄昏,母鹿在洞里生下一头小鹿,”妙——妙——”陷阱里响起小鹿欢快的叫声。这是一头金黄色的小公鹿,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直往母鹿怀里钻,叼住母鹿的奶头,拼命吸吮。母鹿躺在污血中,温柔地舔着小鹿的背脊,眼里蓄满了深深的哀愁。它没有奶水喂养小宝贝。

小鹿饿得嗷嗷直叫,母鹿的奶头被咬破了,流着血,而它却甘愿用鲜血喂养小鹿。波岩桑看不下去,他真恨自己罪孽深重,他要是不捉母鹿,现在这母子俩一定很幸福地生活在自由的森林里。

又过了一天,小鹿饿得不行了,有气无力地叫唤着,母鹿痛苦地望着小鹿。波岩桑真希望母鹿死在小鹿前面,免得它遭受痛失爱子的感情折磨。波岩桑也不行了,他昏昏沉沉,仿佛在地狱门口徘徊。

他饿得头昏眼花,只好闭目养神。正当他处在朦胧之中,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拉他的衣裳。波岩桑睁眼一看,原来是母鹿正咬着他的衣襟。母鹿把小鹿拖到他面前,在他脚上吻了吻,然后轻轻衔起他的右手放在小鹿身上。

波岩桑明白了,母鹿要把小鹿托付给他,可他也饿了四天四夜快要死了,他就缩回手。母鹿执拗地重新衔起他的右手,放在小鹿身上,干枯的眼睛放出兴奋的光,波岩桑只好把小鹿抱起来。

母鹿咬住他的裤腿,把他引到陷阱东面的土壁下,伸长脖颈,望着那根三叶草藤。

波岩桑怦然心动,母鹿是要他带着小鹿逃出陷阱。波岩桑伤心地对母鹿说:“我年纪老了,爬不上去呀!”

母鹿扑通一声跪下来,像一块垫脚石,它要波岩桑踩着它背脊爬上去。

波岩桑犹豫了,他五十多公斤的身体踩在母鹿身上,母鹿受得住吗?

母鹿咬住他的裤腿,十分焦急地催促他。为了活下去,波岩桑狠狠心,抱着小鹿踩到母鹿背上。母鹿猛地一立,仰天长啸一声,顶着波岩桑站起来。

波岩桑的一只手终于抓到三叶藤了,他使足力气,一点一点往上爬,快要爬上坑沿时,波岩桑身子一歪,眼看着又要掉迸陷阱里,这时,母鹿趴在土壁上,紧紧地用脑袋顶住他的脚,波岩桑终于爬出了陷阱。

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把小鹿紧紧抱在怀里,大声对陷阱里的母鹿说:“你等着,我马上叫人来救你。”可惜,母鹿哀鸣一声,猛然倒下,僵然不动了。

它死了,它用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口气救了小鹿,救了波岩桑。波岩桑流着激动的泪水,依依不舍地抱着小鹿回寨子去了。

从此,波岩桑卖掉猎枪,不再打猎了。他精心喂养小公鹿。并给它起了一个动人的名字叫“召光”,就是“鹿的王子”的意思。波岩桑在家养好伤,就带着“召光”到附近的一个养鹿场工作去了。

(李 清)

野猪斗蕲蛇

一个闷热的夏天,在湖北省西南面一座山岭上,一只黑色的大野猪,冒着白天的酷热,钻出草丛,朝山岭下跑去。

这是只体重100 来公斤的母猪。它长得粗壮,但看得出体质虚弱,因为, 它在半个月前生了一胎五个孩子,又做爹又当娘的,日夜操劳,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身子怎能不虚弱呢?孩子的父亲,可算个十足的“二流子”,它什么也不管。自从“妻子”生产以后,它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样,整个家庭的重担,都落到了野猪妈妈的肩上。

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疼爱子女的。野猪妈妈为了养活孩子,吃什么样的苦,冒什么样的脸,都心甘情愿。

这会儿,它是去给孩子们找吃的。对小猪仔来说,最鲜美的当然是蛇肉啰。

山野中到处是蛇:树枝上缠绕的,躺在岩石上的,盘卷在草丛中的..

可是,要抓住它们却不容易。况且猪的动作似乎又不灵活,它能抓得住行动敏捷而又凶狠的蛇吗?

此刻,野猪妈妈已经来到岭下。它悄无声息地走着,眼睛骨碌碌地朝四处扫视搜索。这时,它听到了一阵“沙沙沙——沙沙沙!”的响声。这响声是从离它不远的草丛里发出的。野猪立刻停下,竖起耳朵细听,并作好争斗准备。

草丛中正在慢慢游动的是一条蕲蛇,它来到这个世界至少有十年了。瞧!

它的身筒有一个成年汉子的胳膊那么粗,昂着头,嘴里吐出紫黑色的信子。

细长的尾巴一摇一晃。它游游停停,也许正在寻找食物。然而,它无论怎么也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不是鲜嫩的山鸡、野兔,却是冤家对头,一只龇牙咧嘴的野猪!

野猪,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愚蠢。它知道正面进攻不稳妥,就跑到另一侧去了。

这时,蕲蛇也发现了敌情。它并不掉头逃跑,而是摆出一付决斗的架势。

野猪没有立刻发动进攻。它耸起蓬松的颈毛,“咕噜噜”叫了一声,便向旁边一跃,紧跟着又九十度转弯,跑到另一边去了。

蕲蛇以为野猪扑过去了,张开血盆大口,“呼”地腾空蹿起,谁知扑了个空。

就这样,双方扑过去跃过来的,谁也没咬着谁,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其实,形势对野猪是有利的。因为,它和蛇相比,可以称之为庞然大物,自然,体力也比蛇不知大多少倍。现在,野猪的体力基本没什么消耗,而蕲蛇却已累坏了。

双方都想休息一会儿。于是,它们各自呆在原地,虎视眈眈地对峙着。

足足五分钟里,它们就像木雕一样,谁也没有动弹过。此刻,空气好像凝固了。

忽然,野猪开窍了。它毕竟是哺乳动物,比属于爬行类的蛇进化的程度高得多。其智慧也相对要高一些。它终于想出一个办法,要让蛇上当,然后置它于死地。

于是,野猪就在蕲蛇面前忽左忽右地移动,其速度越来越快。

蕲蛇当然知道自己斗不过野猪,见对方不来进攻,也就不再主动出击。

它以防御为主,头颈扭来扭去。两只绿豆小眼盯住对方,密切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以决定自己该怎么办。就这样,蕲蛇中了野猪的计了!

就像蛇的骨骼经不住抖动一样,它的颈骨也忍受不住忽左忽右地快速扭动。没几分钟的工夫,蕲蛇就觉得头颈僵硬,有点不听使唤。它的头再也不能高高昂起,而是一点一点地垂下去,这样,便意味着丧失了战斗力。

野猪见时机已到,便后腿一蹬,向蕲蛇猛扑过去。蕲蛇见势不妙,刷的一蹿,向灌木丛里逃去。

灌木一棵紧挨一棵,密密匝匝,把野猪挡住了。它无法可想,只得绕道去追。

这时,蕲蛇早游过灌木丛,又从从容容地钻进了自己的土洞。

野猪赶到那里,凭它的鼻子,闻到了蛇的气味。它找到了洞口。它见洞口只有茶杯大,犯愁了。它干嚎一阵,便开始用爪子刨土。它的爪子很厉害,三下两弄,就刨了一尺多深。可是,这时候却遇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爪子起不了作用,它就张嘴去咬。不错,它的牙齿确实尖利,可以咬断一般动物的骨头,可是,对石头却无可奈何。于是,它停下休息,它两眼盯着洞口,似乎在想主意。

大约过了五分钟,它的劲儿又来了。它像发疯似的,用嘴拱,使爪刨,把洞口附近的野草都清除掉,接着,把鼻子对准洞口,呼哧呼哧地朝里喷气。

没一会儿,洞里就充满了一股热烘烘的腥臭味儿。

蕲蛇最怕这味儿。它实在憋不住,就顾不得危险,收缩着身子倒游出来。

“咔嚓!”野猪一口咬住了蕲蛇尾巴。蕲蛇疼得拼命挣扎.又朝洞里钻去。野猪哪里肯放?它咬住它,使劲儿把它往外拉。没相持多久,蕲蛇就被拉出了洞。不料,野猪用力过猛,不当心打了一个趔趄。蕲蛇趁此机会将身子像橡皮筋那样猛地一收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一声落到野猪背上,然后,飞快地缠住了它的肚子。蕲蛇对付野猪最厉害的一招就是缠。因为,野猪身体内有抗毒素,咬它一口,不会置它于死地,只有死死地缠住它。

这时,野猪力气再大,也没法子了!它嚎叫着,蹦跳着,想甩掉蕲蛇,哪知,蕲蛇却把它勒得更紧了。它急了,就咬住蕲蛇使劲拉,可是,它力气使得太大,只听“咔嚓”一声,它将蛇尾巴咬断了。

蕲蛇被咬断了尾巴,痛得发了狂。它使出像人类的气功一样的功夫,将身子变细拉长,一圈一圈,死死箍住野猪,还慢慢向它的颈部缠过去。眼看野猪快憋不过气来了。这蠢猪却还要贪嘴。在这紧急关头它竟津津有味地嚼起蛇尾巴来。

蛇反败为胜,变得更加凶恶。它摇动着脑袋,左一口,右一口,把野猪的两只耳朵咬得鲜血淋淋。

野猪无法招架,痛得乱叫乱跳,接着便把头一扎.拼命朝山坡上跑去。

它想去讨“救兵”。然而,它忘了自己同类的生活习性。野猪喜欢夜间活动的,白天躲在山洞或草丛里睡觉。而只有当上了神圣的母亲时,才会出来觅食。这头母野猪像一股黑色的旋风,向山坡上冲去。山坡越来越陡,它跑得越来越慢。

此刻,蕲蛇已处于优势。它把野猪咬得遍休鳞伤,还牢牢地缠住了它的头颈。

野猪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它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连脚步都快迈不开了。

要是没有对付蕲蛇的其他招数,不用多久,它就会窒息而死的。

蕲蛇胜利在望。尽管这胜利对它来说没有什么大收获——它无法吞吃野猪。然而,它毕竟能死里逃生了。

野猪踉踉跄跄地向坡顶爬去。每迈出一步,它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它已经快迈不动四只蹄子了。它随时有可能塌倒在地。它倒下了,窝里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就得饿死。此刻,它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它屏住气,艰难地一步步往上爬。它终于爬到了坡顶。一登上坡顶,野猪顿时有了力量。只见它身子一蜷,四足收缩,然后猛地拌倒下来,就像一段被烧焦的木头,骨碌碌地翻滚着,直往坡下落去。

坡上的小草被压倒了,野花被碾烂了,小灌木被砸断了。坡上凸起的岩石,又似一把把锋利的刀,戳破野猪的皮肉..

野猪足足滚了两分多钟,终于跌进了坡下的一个小水沟里。它痛得哼哼乱吼。它马上看到,它这番疼痛是值得的。因为缠在身上的蕲蛇已被摔得皮开肉绽,它的肚子被石尖划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连肠子也掉出来了。那三角形的脑袋也开了花。蕲蛇已死了。

尽管蛇蕲已死,可野猪仍是按规矩办事。它先用前脚紧紧夹住蛇的七寸,再用后足迅速把它的半截尾部挟牢。然后,这个既凶狠又慈爱的野猪妈妈,衔起鲜血淋淋的蕲蛇,欢快地朝窝跑去,喂它的儿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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