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桂珍找了个门卫兼看仓库的顾老头儿做老伴，儿子杜飞就窝了一肚子气，再没踏进家门。

这天，杜飞把只有14平米的出租屋搜了个遍，再也找不出一袋方便面了，他穿上羽绒服，拉开门，踩着积雪走向公交站。车来了，杜飞摸着兜里仅有的8块钱犹豫了。

40分钟后，他步行到家：“妈，我看您来了。”

桂珍看儿子回来了，急忙问：“吃饭了没有啊？老顾，儿子回来了！”

顾老头儿从屋里出来正打着电话：“下棋啊，好哇，那你准备好茶叶，我这就去啊。”他收起电话，看了杜飞一眼，对桂珍说：“我去小区下棋了，回来晚些。”不等桂珍说话，他拿上衣服就出去了。

杜飞哼了一声，他不愿意回这个家，如果不是手头拮据的话，他才懒得看顾老头儿的脸色。

顾老头儿快七十的人了，找母亲做老伴儿，他不就是想能有人给他办后事吗？所以，杜飞当初就一直反对他们。开始顾老头儿对杜飞很好，但杜飞不领情，两人的关系弄得很僵。

桂珍给儿子做了些好吃的端上来：“快吃，让他看见以为我偏心呢，看你，都瘦了！”

杜飞看着桂珍偷偷给自己做的饭菜，有些咽不下去了：“妈，我刚找到工作，等我稳定了就租个大点儿的房子，跟他分开吧，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乐意伺候他！”

桂珍伤心了：“他对你差点，但是对妈好啊。你也知道妈浑身是病，你爸死得早，妈总得有个依靠啊。”

吃完饭，杜飞看着瘦弱的母亲，带着压抑往回走。快到家时，远远看见女友李娟在门外等他，冻得不停地跺着脚。看见杜飞，李娟跑上前扑到他怀里哭了：“杜飞，爸妈把我赶出来了……”

听到这儿，杜飞的心像被剜了一样，李娟为了他付出太多了啊！

李娟家条件很好，父母得知女儿交的男友如此困窘，说啥也不同意。身无分文的李娟，冒着大雪步行12公里回来了。

杜飞摸着兜里的8块钱：“我去给你弄吃的，你等着。”说着，他跑向杂货店，买回一袋方便面和一根火腿肠，进屋就点着了炉子。饭做好了，李娟夹起一口喂到杜飞嘴边：“你也吃。”

杜飞握着李娟拿筷子的手送回她的嘴里，眼泪直打转。李娟在大学里每月的伙食费就得五六百元，方便面这些东西她是从来不碰的。

收拾完碗筷，两人衣服也没脱，面对面坐在床上。杜飞掀开自己的衣服，把李娟的两只脚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一股冰凉让他打了个寒战，随后感觉她的脚肿起来了：“你的脚……为什么不坐车？没钱？”

李娟苦笑着说：“其实我还有20块钱的，想省下来嘛，够咱俩吃两天饭了。”

杜飞心酸地揉搓着那双小脚，嗓子渐渐发堵……

星期天，两人在步行街牵着手，看到旁边橱柜展示的女鞋，李娟眼睛一亮，惊喜地拉着他进去，翻看着那双让她心动的鞋子。

一个女孩儿走过来说：“八折后是130元，美女，就剩这一双了。”

几天后杜飞发工资了，两人兴奋起来，离开大学这是在社会上的第一笔收入！杜飞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上李娟去把那双鞋买了回来。

又是一个周末，李娟给杜飞洗衣服时，发现一张黑市采血营养费的小票，金额150元！日期，就是买鞋的那一天！

李娟呆呆地看着自己脚上的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小心地把鞋脱下来擦拭干净，装入塑料袋轻轻地放入柜橱。她知道，这双鞋她永远不会再穿了，要珍藏一辈子……

看杜飞回来了，李娟从包里拿出300块钱：“杜飞，晚上咱们去看看你爸妈吧，给他们点钱，行吗？”

想想也是，只有没饭吃了，他才去看老妈一眼，现在工资也发了，该去瞅瞅了。

来到桂珍的家，走在前面的杜飞就被窗户里的顾老头儿看见了，等他们进了外屋，里屋的顾老头儿拿着手机走出来：“啊？啊！好哇，我这就去，泡好茶等着我。”他随后冲桂珍喊着：“我去下棋了，要晚点儿回来。”

杜飞两人进来了，看见正要出去的顾老头儿，杜飞故意哼了一声，拉着李娟挤了过去。老头儿身子一晃，手机掉在地上摔碎了。

看到地上摔碎的手机，杜飞有些尴尬，不情愿地蹲下捡了起来，却是满脸惊异：“手机模型？你……”

这时，桂珍听到了，急忙问：“老顾，你手机呢？你到底……我知道了。”

桂珍的眼圈红了起来：“老顾，是不是我前些天住院，没钱了你就把手机给卖了？啊？”

老顾头叹口气：“唉，谁让我没本事呢，我不能看着你遭罪啊……”

上周桂珍病倒了，必须住院，她没有告诉儿子，就算告诉了也只能让儿子干着急。顾老头儿把2000块积蓄拿出来还是不够，四处找人借钱，还把手机卖了200块，总算凑齐了。但是，怕桂珍知道，他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手机模型揣在兜里，反正桂珍从来不会打电话。

此时，杜飞听了，心里很难受，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他对自己好不好真的不重要，主要对妈妈好才是好！

杜飞想对顾老头儿说点什么，可一直以来的冷漠让他张不开嘴，屋里顿时冷场了。

顾老头儿看着初次登门的李娟，似乎有话要说，但看到杜飞的脸，他转过身说：“你们唠嗑，我下棋去了。”说着，拉开门出去了。

杜飞盯着李娟，因为谁都能看出来，她和顾老头儿不但认识，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事。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李娟才说话：“你可能误会顾大爷了，还记得我上次说给一个老头儿20块钱的事吗？我告诉你……”

那天，她回来的路上，看见顾老头儿冻得直哆嗦，不停地在大街上来回地走。李娟看他可怜，就上前问：“大爷，下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回家啊？”

顾老头儿看这个姑娘心肠好，加上自己憋闷，就对她说了心里话：“我有家的，在外面躲一会儿，唉，我是个后爹，继子回来看娘了，就出来给他们娘儿俩点空间……我不在家，老伴儿会给儿子做点好吃的，他们娘儿俩也能唠唠心里话，所以啊，每次他回来，我都要借口离开一会儿，没想到今天太冷了，晚饭还没吃，有点顶不住了，咳咳……”

李娟有些愤怒：“真不像话！这不等于把你赶出来了吗？这个继子真是不孝！”

可老头儿马上不高兴了：“别这么说，孩子很孝顺的，只要他能经常回来看他娘，对我不也是一种分担吗？这样一来，也是一种孝啊，我知足了！”

李娟很感动，把仅有的20块钱给了老头儿：“大爷，快去买碗豆浆喝吧，吃几个包子也能挺得住啊！”

老头儿再三推托，但李娟还是把钱硬塞进他口袋里，老顾头儿只能眼睁睁看着姑娘飞快地消失在大雪中。

杜飞惊呆了，回想起每次他来，顾老头儿都借口离开家，原来就是为了妈妈能给自己做点好吃的！

李娟看到杜飞此时的反应，说：“把他找回来吧，大爷不容易啊，你对他有太深的偏见了。”看杜飞茫然地四处打量，她连忙说：“我知道大爷会去哪儿，我们去找回来吧。”

桂珍眼睛湿了，她穿上衣服也跟着他们出了门。

果然，在空寂的公园里，顾老头儿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发呆，丝毫没发现三人的到来。杜飞咬着嘴唇，快步走上前：“爸！我们回家吧，我陪您下两盘棋！”他们的突然出现，让顾老头儿慌了，他张了张口，顿时就哭了：“你……你叫我爸？我……我太高兴了，可我……我哪里会下棋啊……”杜飞在顾老头儿面前半跪下去，像搂孩子一样，把他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胸脯上：“爸……”